上一篇文章一经发布之后,我在各网媒平台和微信后台收到了很多读者长篇幅的留言及私信。大多数留言的读者都和我一样,有过类似的成长环境或者正处于这样的环境当中。在他们的字里行间,我能感受到那种无助、纠结、痛苦与挣扎,甚至是抱怨与憎恨。
我原本打算在这一期分享一些自己走出困境的方法,但是我现在更希望让大家看到全方位的事实。也就是那些“伤害”我们的人,他们的内心机制。
当我们能够客观地了解他们内心的矛盾、冲突、以及他们为了自我保护而衍生出的那些自我保护机制之后,我们可能更容易接受他们也是一个“病人”或“受害者”这一事实。
一旦当我们有了这样的认知,首先我们就不会产生抵触和反抗的情绪,取而代之的,是自我保护的意识和对他们的共情。当然,首先我们只需要做到自我保护就足够了。
在没有接触心理学之前,“神经症”这个词,对我来说很陌生。我头脑里的认知很简单,一种是正常人,另一种是精神病人。对于后者,轻者则是精神恍惚、疯疯癫癫;重者则是行为危险且不受控制、被迫被送进精神病院的人。然而我不知道是,介于正常人和精神病人之间,有很大一个群体属于“神经症”患者。
他们看似和正常人一样,可以正常学习、生活、工作、社交、结婚、生子......甚至很多人都在他们各自的行业内声名显赫,但是,他们却是名副其实的“神经症”患者。这个事实,不仅他们自己不知道,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大多也不知道。
也正因如此,几乎所有亲戚朋友都认为我的母亲只是“性格要强”,而我也很难从内心真正承认母亲是一个名副其实的“病人”。
在现实生活中,其实我们每个人,都有可能在某个时间、因为某个事件从而出现心理问题。如果我们对它视而不见,久而久之,就会演变为心理问题其中之一的”神经症“的病态趋势,或轻微或严重。比如家庭不和睦、父母的缺席、家人离世、家暴、被忽略、被虐待等等。
有心理学统计数据显示,几乎85%的人都曾经历过童年创伤,而这些童年创伤正是引起神经症的起因。因为童年时期是一个人人格发展的关键时期,如果这个时期,孩子所处的社会环境、文化环境和家庭环境使他感觉不安全、不被爱、不被信任或者充满指责,那么,TA就会为了应对这个世界,发展出偏离真实自我的策略——TA会把所有的能量都投入到如何去适应外在世界上,并创造出一个理想化的自我,而不是去实现真正的自我。
当TA偏离了正常的成长轨道,越是把能量放在如何应对外在世界上,TA的理想化自我就会越强大,理想化自我越强大,TA的真实自我就会离TA越远,以至于TA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要维护TA的理想化自我的形象。这就是神经质的发展和加速过程。
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,当TA的真实自我不断被压迫、被抑制和被外化时,TA就会逐渐失去对真实自我的认知,以至于感觉不到真正的爱、真正的快乐,就像一个躯体,“活”在这个世界上。
分析素材来源于《神经症与人的成长》,我做了删减与部分改动。
控制欲极强的扩张型神经症患者,通常会表现出自恋、完美主义和傲慢报复三种不同的类型。
自恋型的患者无疑是相信TA自己是伟大而独特的,TA可能会常常把他们的功绩和“卓越的品质”挂在嘴边,并且永无止境地期望从他人对TA的钦佩和忠诚中来确认自己的价值所在。TA的掌控感在于TA坚信没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,也没有什么人是TA赢不了的。TA给自己和他人留下的印象是TA爱他们,TA是慷慨的、热情的、给人恩惠和帮助的,并期待赞美或忠诚作为回报。TA赋予TA的家庭、朋友、工作、和计划那些耀眼的属性,TA可能表现出宽容的一面,不期待别人是完美的,TA甚至能够忍受关于自己的玩笑,只要这些玩笑是在强调TA和蔼可亲的特性,但是,TA绝不能被任何人质疑。
完美主义型的患者认同自己就是TA的标准。TA因为道德和智力的高标准而感到优越,并且基于此看不起他人。但是,TA自己并不知道TA对别人的态度是傲慢的。因为TA的标准禁止了这种“不合规范”的情感,因此,在有教养和友善的背后,TA傲慢的态度被压抑了。
以上这两种类型,今天只在此简单的提及,以后会详细结合案例阐述。我们的重点是讨论傲慢报复型。
这个类型的患者,TA认同自己的自负。TA生活的主要动力,来自于对报复性胜利的需要,或者说,“报复”,对TA来讲,是一种”正常“的生活方式。这种病态的生活方式通常被爱、恐惧和自我保护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,患者只有让这三个限制性的因素暂时性或永久性的失去作用,报复性才可能占据TA的整个人格,变成一种强有力的力量,压倒一切。
在现实生活中,这类患者有一种迫切的想获得胜利的需要。他们大多对他人抱有持久的报复态度。在TA的认知里,每一个人基本上都是有恶意的、不诚实的;友好都是伪善的;TA认为自己很智慧是因为TA“知道”所有人都是不可信的,除非这个人被证明是诚实的。
但即便是如此,只要有丝毫的刺激,TA就很容易又转向怀疑的态度。TA对待别人常常表现出公然的傲慢,粗鲁或者冒犯,虽然有时这些都会被一层伪装的世俗客套所掩盖。无论TA是否能意识到,TA都正在以一种不易察觉和显而易见的方式羞辱和剥削其他人。
TA看似用“天真”的自我中心态度,使用“人”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。TA与人建立和保持联系的需求,仅仅基于那些人对TA达成自己胜利的需要是有帮助的——比如在事业中可以当成垫脚石;TA能攻克或征服他人;盲目认可TA或者能增加TA权力的追随者等等。
TA是受挫他人的高手:Ta挫败别人大大小小的希望;挫败他们对于一切的需求和需要。如果有人对TA的这种方式提出抗议,TA则会认为别人是不正常、矫情和敏感的。因为在TA看来,这一切都是自然而合理的,如果TA不采取防备,那TA就是个傻瓜,TA必须随时做好反击,必须永远并且在所有情况下都是不可动摇的局势掌控者。
TA对人的报复性体现在,TA认为自己有权力得到绝对的尊重,也有权力完全不顾及他人的需要和愿望。比如:TA认为自己拥有完整表达令人不快的评论和批评的权力,但TA同样认为自己有权力永远不被别人批评;TA有权力决定多久和对方见一次面,以及见面时做什么,同样,TA也有权力不让对方在这一方面表达任何自己的期望或异议。
TA所有的要求都会表现出对他人轻蔑的态度。一旦TA的要求没有被满足,TA就会立刻产生惩罚性的报复,TA会表现得从烦躁开始,到生闷气,到让他人感到内疚,最后到公然发怒。从某种程度上来看,愤怒是TA自己感到挫败的情绪反应。但是TA会透过外化,威胁他人使其顺从或让步。
如果TA没有坚决维护自己的“权力”或没有“惩罚别人”时,TA会强烈地谴责自己是软弱的。
TA的确是一个长期感到不满的人。在TA的头脑中,决定自己有理由这样做。因为在某种程度上,TA正在通过优秀的品质证明TA的要求是合理的,在TA的头脑中,这些品质可能是TA拥有的更多更好的知识、智慧或者远见。所以TA当然有兴趣让别人知道TA的不满。所有一切包括TA不满的事实,几乎都是来自潜意识的。
TA的要求是:对“别人为TA造成的伤害”进行报复。为了巩固这种要求,TA必须珍藏并延续这种伤害,不论它们是以往的还是近期的,在TA的想象中,永远都有无数笔账要清算。
需要证明TA自己的要求是合理的,以及TA对挫折的反应,像恶性循环一样,为TA的报复提供持久的燃料。
那么这类患者报复性的根源是什么?报复性的强度又从何而来呢?就像文章开头所讲述的,始于他们的童年——伴随着极其糟糕的人生经历,并且几乎没有任何弥补因素的存在。
无论是社会、还是家庭造成的野蛮的暴行、羞辱、忽视以及公然的虚伪,所有这些都会像一把锋利的剑一样攻击到性格敏感的孩子。
在《神经症与人的成长》一书中,曾提及那些在集中营里忍受多年的人们,只有靠扼杀掉自己柔软的情感,尤其包括对自己和他人的怜悯,才能够活下来。
而这类神经症患者,同样为了生存,也经历了这样一个硬化的过程。他们可能为了赢得同情、利益或者爱而做过一些可怜的、不成功的尝试,但最终放弃了所有对温柔的需要。他们逐渐认定,真实的情感对TA而言不仅是无法得到的,而且它也根本不存在,TA最终不再需要真实的情感,并对它嗤之以鼻。
这正是造成报复性患者严重痛苦的根源!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温暖、对情感的需要、对亲密关系的需要是人类发展出讨人喜欢的强大动机。感受到被爱,感到自己是受他人喜欢的,是人类生命中最大的价值之一。
然而,报复性患者常常感受到自己是不被人喜欢的,这种感受是极其痛苦的根源。TA尝试用简单、激进的方式来摆脱这种痛苦;TA说服自己只是不讨人喜欢,不过TA并不在意。所以,TA也不再渴望取悦他人,而是在TA的头脑里允许TA充足的怨恨自由存在。
患者报复性的表达可能会出于谨慎行事或权宜之计的考虑而被抑制,但是它们极少被同情心、喜爱或者感激而抵消。
患者还会发展出第二种“生存手段”,TA的想象力和TA对未来的幻想。TA会想象自己将会成为比其他人更加美好的人,TA将会变得更加成功、伟大、有声望,并使其他人蒙羞。TA会显示给他人看,他们是如何错误地判断并冤枉了TA。
为自己辩护、报仇和胜利驱动着这些想法,让TA深信这不是无意义的想法。它们决定了TA的人生道路,在大大小小的关系中、事件中,TA被这些想法驱使着,从一个“胜利”迈向另一个“胜利”,TA为最终的“审判日”而活。
对胜利的需要和否认积极情感的需要都来自于不幸的童年环境,它们从一开始就紧密地交织在一起,彼此强化。情感的硬化最初是为了生存的需要,但却助长了对胜利的需要和掌控生活的内在驱动力。这种驱动力伴随着无法满足的自负,将TA变成一只怪物,吞噬掉TA所有的情感。爱、怜悯、体贴、温柔......统统被TA视为是TA追求荣誉之路的限制。TA永远是离群和超然的。
在毛姆的《圣诞假日》中,将这种蓄意粉碎人类的欲望描述为一个有意识的过程。推动力是患者为自己辩护的需要。因为患者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社会或者家庭抛弃的人。被抛弃,是整个心理问题中,最难解决的问题。
所以TA必须向自己证明自身的价值。TA只有妄称自己具有非凡的品质,才能对自己的价值感到满意,这种特殊的品质来自于TA特殊的需要。
对于TA这样一个孤立且充满敌意的个体来说,不需要其他人是很正常的,因此,TA发展出一种显著的“自负”,TA能像神一样自给自足。TA变得非常高傲,以至于不向别人寻求任何帮助,也无法友善地接受任何帮助,接受对TA来说,接受帮助意味着TA是个弱者,这对TA是极大的羞辱,因此TA会扼杀掉任何感激之情。
由于压抑了积极的情感,TA只能够依赖TA的智力来掌控生活。因此,TA会对自己才智能力的自负达到超乎寻常的程度:警惕性的自负、以智取胜的自负、有远见的自负、做规划的自负。此外,从一开始,生活对TA而言就是对抗一切的无情的斗争。因此,拥有不可战胜的力量和使自己不可侵犯,在TA看来必然是明智且必不可少的。
实际上,随着TA的自负变得强烈,TA的脆弱也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。但是TA永远不允许自己“感受”任何伤害,因为TA的自负阻止了它。因此,起初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真实情感不被伤害,但在硬化的过程中,演变成了保护TA的自负。因此,TA的自负就在于TA认为自己能够并已经超越了伤害和痛苦。
因此,TA的潜意识中会出现这样一个要求:没有人可以伤害TA而不受到惩罚,但是TA可以不接受惩罚地伤害任何人。
这一点,从患者平时的人际相处中很容易观察到,TA打着“正义”的名义发动与身边人的战争;TA带着傲慢的惩罚别人的态度;TA宁可公开使用这些“手段”来达到自己的目的,正因如此,TA常常很容易冒犯到别人。但在某些时候,TA并没有把自己所有的敌意都表达出来,有时TA甚至会大幅度地缓和敌意的程度,除非TA被无法控制的报复性愤怒冲昏了头脑,否则TA是相当地过度控制、谨慎和警惕的。
因此,TA在与人交往时,会给人“奇怪”的感觉。因为TA就是鲁莽的,又是谨慎的。这种行为恰如其分地表达出了TA内在矛盾的力量。TA确实必须在让他人感到TA的愤怒和抑制TA的愤怒两者之间保持平衡,驱使TA表达愤怒的,不仅是TA巨大的报复性冲动,而且来自于恐吓别人的需要和别人对TA产生敬畏的需要。
另一方面,TA需要缓和TA的进攻性冲动是由于恐惧所决定的。虽然TA傲慢地认为没有人能恐慌到TA或以任何方式影响到TA,但事实上,TA是害怕人的。
导致这种恐惧的因素很多:比如,TA害怕别人的反击;TA害怕如果TA做得太过分,别人会干涉TA的任何计划;TA之所以害怕人,是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伤害TA的自负;还有为了证明TA的敌意是合理的,TA必须在头脑中放大别人的敌意。然而,对TA来说,否定这些恐惧并不代表消除它们。因此,TA必须表达出报复性的敌意来应对这种恐惧,而且最重要的是,TA必须在没有意识到恐惧的情况下表达它。
因此,TA相信没有人可以伤害TA而不受到惩罚,而TA可以不接受惩罚地伤害任何人。这种虚幻的具有“豁免权”的信念,对TA来说似乎能同时解决两个困境。
在患者身上,还存在着对诚实的自负、对公平和公正的自负。虽然TA自己是既不诚实,也不公平和公正的,TA也不可能如此。
从TA的逻辑上来看,主动出击或者回击是必不可少地对抗TA周围充满欺诈和敌意的世界的武器,而TA认为这不过是明智和合理的私心。因此,TA认为自己对愤怒的表达是完全正当和“坦诚”的。
另外,TA极其讨厌生活中那些虚伪和顺从的人。TA认为自己不是那个假扮友善的人,从这个角度看,TA的确是更诚实的。
当患者通过心理学知识自我学习成长,或在专业的心理治疗帮助下成长到一定时期的时候,会出现自谦的倾向。
由于TA把自己当成了实现最终胜利的工具,因此TA极大的压抑了自谦的特性。但是,一旦当TA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,TA就会感到自己是个卑劣和无助的人,往往会为了被爱而使自己屈服。此时,TA会鄙视自己是顺从、会鄙视其他人身上伪装的爱、会自我贬低和TA对爱的无助渴望。总之,TA鄙视别人身上自谦的倾向,正是鄙视和憎恨自己身上自谦的倾向。
TA的自我憎恨一是取决于TA的自负受支配的程度,二是让自己积极生活的成长的力量抵消自我憎恨的程度。但自我憎恨需要严格的自我保护措施来防止自己受到伤害,因此,自我憎恨外化的方式就是自我防卫。
自我防卫的手段一是:避免自己认识到TA是在依据自己内在的“应该”指令,来成为那个人;二是“自以为是”的盔甲;三是对别人的要求。
详述傲慢报复型的神经症患者的心理机制,一方面是希望大家能看到患者背后不为人知的心理冲突。当我们能认识到自负和自我憎恨在这类病人身上的作用,我们不仅能更准确地理解那些作用在TA身上发挥的作用,而且也能改变我们对他们的整体观点。
另一方面,也许有些人可能正在成为这种患者的过程中。无论我们是否处于这两种情形当中,我都希望,这些知识有助于我们。
只要我们将重点聚焦在TA是如何应对TA的人际关系上时,我们看到的就只是一个傲慢的、无情的、自以为是的、以自我为中心的、施虐的人。事实上,TA的确也是这样做的。
但是,一旦当我们认识到TA在自负系统的机制中陷入得有多深;当我们就能认识和感受到,TA必须付出努力才不会被自我憎恨压垮时,我们就会看到,TA是一个为了生存而奋斗的可怜人。
每一个时代,或多或少都有那个时代烙印下的“神经症人格”。我不是要给那些正在“剥夺”他人正当权力的“吸血鬼”一个借口,更不是要给那些正处于“被控制”的人一个任其事态发展的理由。相反,我是要警醒大家,神经症人格的普遍性,以及它被人们所忽略的程度。
更重要的是,我希望在我们了解了事实的全貌之后,能够做出正确的,有利于自己、也有利于他人的决定,而不仅仅只是陷入当下的痛苦中挣扎、抱怨与憎恨(未完,待续..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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